怀孕了,生不生?
因为怀孕还意味着
生产、哺乳、养育,
再怎么小心,
也不可能对工作毫无影响。
应该不会这么巧。尤安妮将验 孕 棒扔进垃圾桶,暗暗安慰自己。大姨妈本就不准,时来时不来没个规律可言,自己这样的体质,哪儿能轻松容易地怀上?肯定是眼睛花了。肯定是错觉。她兀自想着,拼命摇头,重新坐回电脑前。今天下午,上班时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,有个同事开玩笑:“小尤,该不会是有了吧?你看,新闻里可是说了,封家里一个月,很多人都怀孕了呢!”周围同事都笑起来,嘻嘻哈哈的,也算活跃了气氛。尤安妮也跟着笑,没肯定,也没否定。心里有些不舒服,但人在职场,玻璃心已完全摒除,必要时,自黑亦非常有必要。可说者无意,听者有心。尤安妮安不下心来,下班路上,便顺手买了一只验 孕 棒。回到临时住的小屋,一口气灌下满满一瓶矿泉水,尿意一来,就迫不及待撕开包装,马不停蹄测验。一双手,甚至有些抖。结果……似乎确定,又似乎是模棱两可。尤安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把视线拉回电脑屏幕,把心思强行摁在工作上。但无论怎样努力,那隐隐约约出现的红线都在面前晃,扰着她的心绪,久久不能进入状态。有?还是没有?她干脆把工作丢开,打开搜索框,一遍一遍地查询。但结果几乎都指向她最怕的两个字:怀孕。尤安妮坐不住了。起身就往卫生间奔,从垃圾桶里翻出被丢弃的验 孕 棒,脸色煞白煞白的。下头那条线,似乎清晰了些。两道杠耀武扬威地横亘在眼前,尤安妮浑身发冷,不自主地打了个寒颤。原来,新闻里的事情,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。此时怀孕,意味着什么?工作会再度止步不前。公司有个不成文的规矩:孕妇需要退居二线,不可能再往前冲锋陷阵。
一为安全,二为彰显人道主义精神。如此一来,风险就不再是原地踏步,而是前功尽弃。因为怀孕还意味着生产、哺乳、养育,再怎么小心,也不可能对工作毫无影响。而怀孕,是根本就无法隐藏无法掩盖的一件事。尤安妮的脑子嗡嗡嗡的,各种想法都在心底一闪而过。片刻后,她决定,先到医院确定是否真的怀孕,再做打算。至于杜轩,她决定隐瞒不说,等想好下一步方案,再跟他商量。此刻,杜轩正焦头烂额忙着筛选养老院,迟迟不能打定主意。世间一切消费,都遵循同一个规律:没有十全十美。价格普通的,配置和服务相对低端;配置和服务高端的,价钱也居高不下。杜轩虽在奶奶面前做了保证,但终究只是工薪阶层,没法儿为奶奶的养老费用一掷千金。先前的老房子,奶奶确实有一部分。大姑小姑的抚养费,也确实该出一部分。可日子还长,说不定还会面对高额医疗费用,普通人家,花钱总得计算着来。只能综合各方面因素,挑了性价比最高的一家。但又觉得对不起奶奶,所以他纠结万分,也痛苦万分。最后,还是给尤安妮打了电话,恳求她帮着做决定:“你帮我看看,这三家谁合适?简介我都发给你了。”尤安妮随意翻看着,一语道破天机:“说到底,还是钱不够。否则有什么可纠结,当然选五星级的,还有一对一服务呢。”这番话听完,杜轩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。因为这是实情。他挠着后脑勺,尴尬笑着:“过日子,精打细算是应该的。好在,我奶奶也是吃过苦的人,应该不会在意。”“如果她真的不在意,那应该会为你们考虑,选个价格合适的。但是,只能她选,不能你选,明白吗?”尤安妮指点丈夫,左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。刚刚那句“钱不够”,如惊雷一般,从心头轰隆隆碾压过。如今,婆家和娘家都处在非常时期,不但给不了帮助,还可能会拖了小两口的后腿,让生活雪上加霜。而自己也处在事业瓶颈期,怀孕生育,对职业生涯势必造成重创。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生下孩子,恐怕不是明智之举。可如果再流产一次,会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?接连两个孩子都不要,尤安妮又隐隐有些痛苦,认为自己伤天害理不配为人。纠结到最后,依旧无法说服自己。只能自我安慰,或许这只是虚惊一场,或许自己根本就没怀孕。在不安和纠结中辗转反侧,不知到了深夜几点,尤安妮才昏沉沉睡去。第二天,杜轩听从妻子的建议,把三家养老院的信息一并汇总,发到了杜伟玲的微信上。他的意思,是让大姑为奶奶讲解一番,让她自己挑一家心仪的住:“优缺点我都写明白了,大姑,您给奶奶讲一讲。”杜轩在优缺点里,提到了“价格”方面的因素。算是有意无意的暗示。杜伟玲自然晓得其中关窍,她冷冷一笑,把内容进行一番加工,才说给老太太听。“明面是让你选,其实是在告诉你,选个便宜的。哼,当时说的好听,要选个最贵的。现在呢?妈,你真是白疼他了,要我说,那一家子都是白眼狼,你把大半辈子都奉献在那儿了。现在啊,人家都不愿意带你一起住呢!你自己说,当年傻不傻?”对弟弟一家,杜伟玲是隐隐带着恨的。弟弟的存在,掠夺了为数不多的生存资源,也抢走了老母亲所有的关注点。那点子微薄的帮衬和爱意,也一并给了儿子和孙子。所以,即便自己在最艰难的时候,也没得到老母亲的半分援助。这点仇,杜伟玲几乎要记一辈子。可终究是自己的母亲。弟弟走了,她不愿母亲在前儿媳面前受气,自觉揽过照顾母亲的义务。当然,钱是收了的,但她认为,那份钱是代替妹妹和侄儿尽孝的,相当于为母亲洗衣做饭的劳务费,收得理所当然,理直气壮。自家男人看不上老岳母,那也在情理之中。她只能一边劝男人收敛,一边劝母亲忍一忍,试图从中调 停,达到一个相对平衡。至于外人的闲言碎语,那是管不了的。谁曾想,老太太竟铁了心去找孙儿,铁了心要回城去住,住的还是“最贵的”养老院。如此一来,自己的收入没了,反而还得贴进去一部分钱。想到此处,难免心烦意乱,声音大了很多。对老母亲,也免不了冷嘲热讽。黄三妹没说话。她怔怔坐在一颗小凳子上,抬头望望天,浑浊的泪水忽然滚滚而下。片刻,她又起了身,朝女儿摆摆手,意思是:我不选。她挪着瘦弱的一双腿,缓缓往自己的房间走。天井台阶上,放了一瓶农药,已经打开,似乎用了一半。黄三妹顿了一下,朝那瓶农药望了几眼,而后,继续缓缓往前走。-未完待续-